晨光柔柔地洒在窗棂上,映出淡金色的光晕。越菱奚安睡在床榻上,呼吸绵长,唇角挂着一丝笑意。
王榭燕静静凝望片刻,心中柔情翻涌。她俯下身,替越菱奚掖好被角,指尖划过她的鬓发,仿佛不敢惊扰这人间片刻的安宁。
她轻手轻脚地起身,走出卧房,坐在梳妆台前。打水、净面,一切动作都如往日一般安静。
可就在她拧干帕子时,胸口骤然一阵翻涌,猝不及防地涌上喉间——她弯下腰,剧烈地干呕起来。
水珠沿着下颌滴落,打湿了衣襟。她扶着台面,面色苍白。
过往的阴影,终究还是追了上来。
她立刻意识到危机:她怀孕了。而孩子的父亲,是绍宰宜——一个被朝廷视为叛贼的名字。她自己,是盐政王家的女儿。她明白,这个孩子的存在,是双重的禁忌。
“我可以做掉它。”王榭燕抿着唇,低声喃喃。
“不能。”身后传来越菱奚的声音。
王榭燕一惊,回头看到越菱奚面色凝重地走来,猛地抱住了自己。
越菱奚轻轻地道:“那是你的孩子,它那么小,那么无辜,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,也不曾见过你。”
她闭上眼,仿佛沉醉于温柔的想象:“想一想,当你梦见它,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,红彤彤、胖嘟嘟的小脸,瘪着小嘴,发出嘹亮的、奶声奶气的啼哭……你听见它在叫你,想见妈妈。你舍得吗?”
一席话击中了她内心的柔软,唤起母性。王榭燕只觉一阵揪心的痛,一时间竟难以呼吸。
是啊,孩子有什么错?谁该出生,谁又不该出生?凭谁来规定?
重要的是,她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。
她眼眶湿热,趴在越菱奚的肩头,低声道:“我没有你坚强,谢谢你,让我明白,不能总是逃避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:“没有人真的想过,一辈子都活在遗憾里。”
越菱奚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,语气温柔却坚定:“你不需要一个人扛。你聪明、冷静、有足够的力量,只是习惯了一个人面对。我相信你,全力支持你。请你也相信我,交给我。”
王榭燕泣不成声,仿佛长期积压的隐忍和委屈瞬间爆发。
她抱紧越菱奚,声音发颤,哽咽着道:“我明白了……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孩子,不论朝廷、家族,谁敢伸手,我就和他们拼到底!”
她深吸一口气,眼神在泪光中逐渐坚定,“就算是一只母鸡,为了护崽也会扑上来啄人。我呢?我不会认输的。”
此刻,一个念头,逐渐在王榭燕脑海悄然浮现,并迅速成形。
越菱奚有主见,而她,懂得如何在权力的夹缝中求生。
画舫绣楼上,书如是一身火红嫁衣,戴着红盖头,临窗而坐。
不远处锣鼓喧天,唢呐齐鸣,逐渐靠近来。她忍不住掀起盖头,往外望去,透过雕花窗棂,银河投入黑沉沉的江面,平静如履。
今天,是宝嘉行与她约定的婚期,可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,甚至觉得伤感、失望,五味杂陈。
她有一股冲动,想把闺房里的丝竹管弦、笔墨纸砚,这些前半生赖以为生的物事,齐齐砸了个干净。
可她只是安静地坐着,甚至做出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。
她正出神,甚至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,忽地,一声尖啸破空而来——
“嗖!”几片瓦穿过窗纸,带着怒意砸进房中,“啪”地碎成一地。
宝嘉行用正妻的仪式迎娶她,士人们只道他坏了名教,侮辱了国之重器,这会儿坐着船,沿江朝两人扔东西泄愤。
可书如是知道,这正妻之礼娶的,却是个妾。便是一个形式,也被士人们看作了十恶不赦。
她又能怎么样呢,她本就不相信,可以有更好的选择。
国无二主,天无二日,家族不能有两个主母,这是礼!
宝嘉行原配,虽说已无足轻重,可碍于士族的体面,叫他休妻,那是万万不肯的。
在书如是看来,这也算宝嘉行重情义的表现。
今日若因新欢休原配,那么他日也可以随意休了自己。
所以她该怨吗?
她只能安安静静地,扮演一个幸福的、令人艳羡的新娘。
书如是一眼望见了自己的后半生——那个头发已然花白、脖子上还挂着喜庆红花的男人,在唢呐声中,一步步登上她的画舫。
呵,他载着满满一船瓦砾,一个废墟。
又是谁脆弱的家国,在这场洞房花烛夜崩塌?
若他不是这个功名在身、名重两朝的宝嘉行,而只是一个平头百姓,他们又会以什么罪名来治她呢?
念及此,书如是竟惊出了冷汗,如梦方醒。定睛看去,那人已登上阶梯,掀起了珠帘。软底靴质地优良,远处几乎听不到声响。
她放下盖头,安静地等待。
脚步声近了,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