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开过两条街,并没拐进冰翠想象中飘着牛油香的老巷,反而停在了一栋隐在香樟林里的玻璃建筑前。
冰翠站在门口有些愣。这哪是火锅店,分明比她之前去过的私房菜馆还要精致几分,落地窗外爬着常青藤,室内暖黄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漫出来,连空气里都没半点呛人的油烟味。
柳隽已经走到玄关,回头见她没跟上,脚步顿了顿,没催,只是抬手松了松领带。
冰翠连忙快步跟上,刚踏进大厅,就被迎面而来的香氛裹住,不是廉价的火锅底料味,而是一种混合了陈皮与松木的淡香,衬得穿旗袍的服务员递过来的热毛巾都带着暖意。
“柳先生,还是老位置。”服务员熟稔地引着路,声音压得轻柔,穿过铺着绒毯的走廊时,冰翠瞥见两侧的包间门都是实木雕刻的,门上嵌着小小的铜牌,刻着“松”“竹”“梅”的字样,倒像中式茶馆的布局。
直到推开最里面那间“鹤”字包间的门,她才终于闻到一点熟悉的香气——不是扑面而来的辣,而是一种醇厚的、带着骨汤鲜的牛油香,正从房间中央的铜锅里慢慢溢出来。
包间是半开放式的,临着一片小庭院,院里种着几株红枫,叶片正红得热闹。
铜锅是老式的鸳鸯锅,中间的清汤区飘着几片生姜和葱段,外圈的红汤已经微微沸着,表面浮着的辣椒不是常见的干辣椒段,而是剪成小段的贵州子弹头,红油透亮得像琥珀,连飘着的花椒都是颗粒饱满的汉源椒,颗颗带着深紫的光泽。
“坐。”柳隽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,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冰翠刚坐稳,就见服务员推着一辆银色的餐车进来,餐车上铺着白色的餐布,摆着几个带着雾气的白瓷盘。
服务员一边开盖一边介绍,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锅里的汤,“这是现杀的吊龙,从潮汕空运过来的,师傅刚片好;这个是手打牛丸,也是今早现做的;还有这个竹荪,是云南深山里的野竹荪,您尝尝鲜。”
冰翠的目光落在那盘吊龙上,肉片切得薄如蝉翼,红白相间的纹理像天然的水墨,她之前在老巷的火锅店里吃的,大多是冻得硬邦邦的肥牛卷,下锅一煮就散,哪见过这样的排场。
服务员又打开旁边一个青花瓷碗,里面卧着两颗圆滚滚的牛丸,表面还带着手工捶打的纹路,用筷子轻轻碰一下,能感觉到弹软的韧劲。
“还有需要加的吗?”服务员问。柳隽没看菜单,只是抬眼扫了冰翠一下:“再加一份黄喉,一份藕片,要脆藕。”
冰翠愣了愣——她刚才并没说想吃什么,可黄喉和脆藕,偏偏是她吃火锅时必点的,她只跟柳隽吃过一次火锅。她抬头看向柳隽,他却已经转开了视线,正低头看着锅里的红汤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边的木纹,像是在想别的事。
服务员退出去后,包间里静了下来,只有红汤沸腾的“咕嘟”声。
她忽然想起刚才在楼下的书店,自己对着一本《室内设计材料学》犹豫了半天,最后还是放下了——那本书要叁百多块,她觉得没必要,毕竟网上能找到电子版的课件。
可现在坐在这儿,看着眼前这桌连牛丸都要空运的火锅,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:世界上好像真的没什么是钱办不到的。
她夹起牛肉丸放进嘴里,肉质紧实得一咬开就爆汁,混着红油的香气在嘴里爆开。
“好吃吗?”柳隽问,目光落在她嘴角沾着的一点红油上,没说什么,只是把桌上的纸巾盒往她那边推了推。
冰翠擦了擦嘴角,笑了笑:“好吃,比我之前吃的都鲜。柳总经常来?”她刻意加重了“柳总”两个字,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熟稔,像在和客户聊天。
柳隽没接她的话茬,只是夹起一片吊龙放进红汤里。肉片在沸汤里涮了几秒,边缘微微卷起来,红白相间的纹理变得更加分明。他把肉片夹到冰翠面前的骨碟里:“涮八秒就行,老了就柴了。”
冰翠拿起筷子夹起肉片,放进嘴里,辣汤的鲜完全渗了进去,却没盖过牛肉本身的甜,咀嚼的时候,能感觉到肉汁在齿间爆开。
她抬头看向柳隽,他正低头涮着黄喉,动作慢条斯理,手指修长,握着筷子的姿势都透着一股疏离感,仿佛眼前这锅沸腾的红汤,和他没半点关系。
“柳总吃辣这么厉害?”冰翠看着他夹起一片裹满红油的黄喉,面不改色地放进嘴里,忍不住调侃道,“我还以为你们当老板的,都只喝清汤,讲究养生呢。”
柳隽嚼着黄喉,喉结动了动,抬眼看向她,眼神很淡,像是没什么情绪:“以前在四川有业务,跟着当地人学的。”他没多说,只是又夹了一片黄喉放进锅里,涮好后,却没自己吃,而是放进了冰翠的骨碟里,“你不是爱吃黄喉?”
冰翠的心跳漏了一拍,连忙拿起筷子夹起黄喉,放进嘴里用力嚼着。黄喉脆生生的,带着红油的辣和花椒的麻,她却觉得有点烫。
她知道柳隽记得她的喜好,可这种记得,让她有点慌,哪怕是看起来热热闹闹的聊天,也总在心里留着一道防线,

